2015年9月9日 星期三
[影評] 重建「武俠日常」的《刺客聶隱娘》
《刺客聶隱娘》,觀後心得大概可用三個詞蔽之,那就是:簡潔、酷與勇敢。
《聶》的成就與厲害之處並不在於說故事的能力;坦白說,這個故事對我來說並不太吸引人,在未參照其他影評與歷史背景情況下,我眼中的聶隱娘,其實在許芳宜及舒淇兩度提及「青鸞舞鏡」後,故事大綱就已清晰明瞭。若要論今年的最佳影片,我甚至會把這票投給張作驥的《醉.生夢死》。
但侯孝賢令我驚豔之處在於,他替武俠片、古裝片創下了一種「武俠/古裝寫實」的風格。這在形式上承襲了新電影浪潮的精神,不是那種「善惡分明」的武俠敘事,而是去挖掘武俠及古裝的「日常」─而這絕不只有「畫面美」三個字。
歷史故事人人皆可詮釋編寫,何來「寫實」?又,那麼遙遠的年代,又如何「日常」?有別於千篇一律的古裝劇,《聶》沒有誇張的台詞或是高潮迭起的劇情鋪排,侯孝賢把工夫放在嘗試去「重建古代的日常」。
透過長鏡頭及鏡頭的緩慢推移,可看見劇中人物自然的對話,多數時候甚至沒有對白─主公看著孩子玩耍,只有低聲細語;隱娘返家時,僕人一盆一盆準備熱水澡的畫面;田元氏安靜的梳妝過程;瑚姬歌舞後在長廊與其他女子的嬉笑竊語;又或是待在山中村落,村落人家日常景象的刻劃。
電影盡力去揣摩、設想那個時代「無聊」、「細碎」、「安靜」、「平淡」的日常,有時候像古裝紀錄片,但本質上又不是,這些畫面與說故事的方式,皆是古裝/武俠類型電影罕見的新敘事風格。侯孝賢的古裝寫實,則必須靠精鍊的對白與畫面剪接來達成。
「文言很簡單,一個字一個意思,你只要認真看就知道了。」侯孝賢受訪曾這麼說。《聶》的劇中人物台詞少,但一開口,就是「類文言文」的說話方式。不只話少,講話的速度也慢,即便開口古腔古調,但要理解劇情並不太困難(至少對我來說)。
運鏡捨棄主觀,長鏡頭、固定鏡頭與緩慢推移的鏡頭,多數不去打擾劇中人物,讓觀眾好像在高處、在遠方靜靜地偷窺這些古代人的生活。許多打鬥畫面,也不讓你看清楚,彷彿將你置於遙遠樹叢中旁觀。
然而,話少,留白多,又冷靜,這不正是觀眾呼呼大睡的必備元素?
看《聶》之前,我也以為我會睡死,但最後我沒有。後來想想,畢竟連蔡明亮的電影都無法讓我睡著,侯孝賢的恐怕也只是小菜一盤。
事實上,許多精采的電影,不管是侯孝賢,或「停格達人」蔡明亮、南韓的金基德,或是早年的張作驥,都有不同程度的「寡言症」。
而語言本來就不該是電影唯一打動人的元素。金基德過去受訪便曾說,他某次在國際影展上看到許多語言不通的電影,卻同樣能讓他感動,因此促發他思考,電影即便無聲,一樣可透過肢體與互動來敘事。
大概也就是對白少,包括張震、阮經天等令人出戲的演員口條缺點,也因此得以極小化。至於配樂則讓電影增色,相得益彰,尤其片末蘇格蘭風笛那一曲。
整體來說,《聶》未必是一個精采的故事。但單憑侯孝賢以一個精采的、罕見的敘事手法來說這個歷史故事,就值得一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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